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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来的AI世界,会包容这一代编程儿童吗?

element 芥末堆看教育 2018-10-28

Photo by Adi Goldstein on Unsplash

作者|element

编辑|芥末堆 东瓜


谈论起火热的少儿编程赛道,企业们宣传的往往是培养儿童对未来人工智能时代的强适应性,这同时也是家长情愿让孩子报读编程教育的原因。


然而,在编程教育繁荣的背后,很少人思考过儿童的未来命运:5年后,10年后,广告中“未来人工智能时代掌舵者”的工作体验是怎样的?


编程无疑是未来人工智能世界中的基本创造工具。因此,软件编程作为一种基础学科,还是有其必要性的。但在AI奇点日趋可见的今天,对孩子在职业和技能上的意义极可能是有限的。


人工智能的澎湃算力,未来必然如水电、燃气,高铁一样泛化为社会的基础设施。大众要学会的是如何高效利用这些服务,而非去学习给排水,电气或者高铁驾驶。毕竟这些岗位,只占社会工作岗位的极小部分。


奇点逼近


编程教育所描绘的未来舞台,往往带着“人工智能”“大数据”等前沿趋势光彩名词聚光灯的辉映。聚光灯下儿童们会在其中自由驾驭人工智能,成为IT职业赢家。


然而为儿童搭建舞台的企业和学校很少能说清楚:什么才是同时适合儿童教育,又适合人工智能的软件“编程教育语言”?摇摆不定,没人说得清楚。从早期的Pascal和C++,到当下如日中天的Scratch,再到近期直接向IT业界看齐的Python。


然而,很少人思考过这样一种可能性:未来不需要学习具体的编程语言。


本质上讲,编程是人类和计算机对话的语言,为了让计算机按照人的指令执行任务,人类发明了编程。如果未来继续发展,如果计算机能够直接精确的理解人类语言,儿童是否还要专门学习“计算机能理解的语言”?直接回归自然语言告诉计算机要执行的命令就可以,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就足够了。


事实上,Python这样贴合自然语言的代码能流行开来,就是这一趋势的反映。


 “人工智能”的算力本身就是可大规模复用的基础设施,它们被调试出来的目的就是高效快速消灭各行业代码工作量,这本质上就是反编程教育的。


人工智能飞速发展的当下,编程教育的热潮未必长久,也可能是奇点降临前的最后一个黎明。这一代 “编程儿童”长大后的舞台未必是代码,而更可能被推向创造、决策性的岗位。


计算机先驱阿伦·凯(Alan Kay)说:科技是在你出生之后发明的所有东西。


理想情况下的编程教育,应保留一定的广度和跨学科性,为未来技术演变预留一定的包容空间。


这种包容在中国很难存在。常见的剧情是:许多编程企业以竞赛和升学加分为招牌,钦定几个语言作为“AI时代必备”大干快上,鼓励家长和学校们报读班级。


刹不住的竞赛


随着大量政策的出台,少儿编程这条赛道以AI之名起步,狂飙发展于各类竞赛,体现为各种远高于国家信息教育标准的各种软件编程训练班。多以辅导信息学奥林匹克联赛之名招生。


这是因为“奥信”获奖经历,可使中学生获得一定升学加分奖励。


直白的分数利益,有效推动了“奥信”的泛大众化。教育企业背后的资本,终于找到了拥抱学校家长需求的切入点和泛化为教育标准的市场想象空间。编程教育市场一时如烈火烹油。涌现出大量竞赛。


软硬件编程赛事行业地图/笔者整理


狂飙突进背后存在着危机。


竞赛可称为编程教育的双刃剑。一方面它通过加分升学创造了刚需,使家长学校心甘情愿埋单,为资本发掘了足够的市场,完成了早期普及;但另一方面,在应对AI的未来上,编程教育多少偏离了教书育人目的,产生了变质和异化,隐含着延误孩子职业发展的可能。


例如,当前各类竞赛重点复习的语言——Pascal已是几近淘汰的编程语言。在可视化编程语言流行,且强调复用工具库的今天,Pascal仅有寥寥的自带库,编写效率极其缓慢,已在业界过期淘汰。


Pascal其实并非一无是处,也有着结构明确,逻辑严谨的优点,这使其作为少儿入门编程尚算合格。然而在中国特色的竞赛压力下,Pascal偏离了应有的定位,耗费了“奥信”儿童们许多课时学习。本应剔除滞后,取其精华的代码课程,其过时性连同先进性被一起强化了。这导致许多“人工智能培训”企业批量生产的不是AI时代的领航者,而是“毕业即过时”的码农残次品。


编程语言更新迭代快,且学习存在切换成本,这种教育浪费孩子时间的效率比以往更高了。


这种荒诞矛盾早有先例可循,曾经流行的奥数教育就是类似的例子。


与升学利益高度绑定的奥数吞噬了太多孩子的时间和对数学兴趣,使“奥数孩子”技能聚焦于数学,以牺牲其他学科均衡发展为代价,最终这种畸形的教育被教育部刹车叫停。


从一开始的奥数热潮,再到各类奥数机构疯狂挤占课后时间,再到今年教育部全面叫停奥数、华罗庚数学奖停赛,奥数几乎完整演绎了从“模范专业”到“恶性拓展”再到“政策封锁”“全面逃离”的悲剧。


编程教育奥赛与曾经的奥数,有令人不安的相似。


当竞赛加分的利益充斥各方心智,儿童自己单凭自身心智是否能审慎均衡发展能力,是很成疑问的。不兼顾其他学科,致使最后除代码和获奖证书外一事无成,并不是小概率事件。


家长的执念


升学利益总是与家长的执念相伴相生。


在国外编程教育的价值观里,结果不重要,所做的创意和事情本身,比因为做这件事情而得到多少学业加分,职业晋升重要得多。这在中国家长身上刚好相反。


寓乐湾首席内容官于峰认为:“如果编程教育评价体系、过程和目标都比较机械化,反而会给孩子带来很大的负担。但家长带孩子去上兴趣班,多数时候目标还是比较功利、比较直接的,比如说希望学习编程能够给孩子带来课内成绩的提高。“


许多家长期待的并不是编程本身,而是升学利益。这无疑是编程教育的评价体系重心渐渐偏向竞赛和应试。功利心或许能推动行业发展,但绝不是教育应有的状态。企业、资本、家长的期望赋予了编程太多沉重,这一切几乎必然导致行业饱和和政策规范的终极结果。在此之前,让编程教育回归本源会更好。


技术平民化


即使矫正竞赛带来的语言弯路,留给“编程儿童”们成长的时间也不多。


如果说奥数热潮是被升学加分的恶性竞争裹挟着走向不归路,那么90年代全民五笔输入培训热潮的消褪,留下的启示是:一切新兴技术的学习,都面临“技术平民化”的天花板。


五笔输入法在计算机初入中国的80年代解决了汉字输入文化危机,贵为“新活字印刷术”的重大发明,有着特殊的文化政治意义,得到官方大力支持。1987 年和 1988 年国家科委和国防科工委分别发文推广五笔字型、引爆了大量的学习和培训班诞生。


2006年6月,搜狗输入法推出。在各类智能拼音技术加持下更加体验友好,随着联想输入、联网词库等技术的加持下,拼音输入法的综合效率第一次反超五笔。得到了群众的接纳。随着全触屏手机取代全键盘作为输入终端的崛起,以及AI语音等新技术的陆续整合,输入法领域在大众层面完成了平民化的进程。


至此 “平民化”与“精英化”的技能学习正式分野,后者指向的用途是极小的专业技能圈子,例如速记员,五笔爱好者等等。


纵观IT编年史,不止输入法,所有软件的复杂度和工作量都是下降的。


  • 图像处理为例,修颜色,滤镜,需要图形设计师掌握许多Photoshop技巧,理解色域、色阶、饱和度、直方图的概念。现在,大众通过美颜APP和修图软件如VSCO Cam、Instagram的滤镜也可轻松做到;


  • 做网页需要前端设计师通过Fireworks,Dreamweaver调试代码 CSS代码,然而借助于wordpress、Wix等建站平台,辅以开源的素材,普通人也可快速建站;


  • 在制造业领域,专业人士需要掌握高度参数化的CAM软件,才能完成。而普通人使用Inventor和Rhino,也可以快速建立可生产的产品模型。


这些都表明未来工作的技能是越来越省力高效的,花几倍的精力钻研99%的代码,显然不如学习80%可靠的代码,尔后专注于更富创造性的工作或是与AI协同决策。


与AI合作


人类与AI应相互支持,而非试图替代彼此。


著名计算机交互专家J.C.R Licklider 在其著作《人机共生(Man-Computer Symbiosis)》中就提出了人类和计算机协同共生的观点,他认为,这能够把人们从“世俗的任务”中解放,从而提高人的智力。


这一50年代的观点对当下“编程儿童”仍有启示意义,意味着他们未来工作场景更偏向创造+决策,而非细化到系统底层,调试具体算法。


Licklider认为,当涉及到计算机的擅长比如代码调试、数据排序方面,人类效率极低且错误率很高。而当涉及到计算机做的不太好的地方,比如说情感化决策、设定目标、基于多学科作判断、洞察等等直觉处理能力,人类仍远超于算法。因此人与机器(AI)合作决策更能控制复杂情况。因此,面对人工智能,非线性的思维、创造力这些特长更符合人的分工角色,才是AI时代人机合作的正确方式,也更能体现人类精髓所在。


AI世界和物理世界


然而,当下的创造工具、技能讨论是不平衡的。


软件编程解决的是未来虚拟世界的创造工具问题,发挥的是孩子在虚拟领域创造力。这也导致市面大部分少儿编程作品集中于二维游戏、动画、APP、小程序。


在中国,借助互联网属性的传播渠道、工具,软件编程向市场反复强化了场景,并借“人工智能”之名完成了软件编程教育的概念普及。相应地,面向物理世界的硬件、机器人编程讨论寥寥且滞后,仿佛被“开除”出了编程大讨论。


基于互联网宣传的编程教育不一定真实。家长们虽然对科技教育有迫切需求,但对软硬件均衡发展的要求其实不低。尽管软件编程教育大规模输出培育了整个市场的价值观,但目前尚没有改变大众对于学科均衡的诉求。


从家长关注的领域来看,硬件编程虽然总和小于软件编程及竞赛,但比例仍相当可观(数据来源:企鹅智酷)


软件编程教育企业往往会用一些美妙的愿景和教育词汇,掩盖产品的真实教育逻辑。或是选择性地扭曲教育理论。人工智能发展先驱西摩尔·帕普特(Seymour Papert)提出的“建构主义”教学理论就是被企业扭曲的一例。


软件编程教育机构常宣传的叙事是帕普特“让孩子边动手边学习(Children learn by doing.)”的观点:孩子们在屏幕上拖动各类Scratch改编的软件,创作软件作品,如编故事、编程序、创作音乐时,本身就是通过“动手”来提升学习状态,学习AI知识。


但它们没告诉你的是,帕普特其实还有另一观点“可触实体”——鼓励孩子接触更多物理实体,以实现思考的具象化——被有意忽略了。


它们更没明说的是:其实它们的最终目的,是希望回避成本较高的硬件教具,而通过成本低廉的软件系统满足教育需求,这样才能实现高盈利率。至于这是否会造成儿童的技能失衡,显然不是企业们要考虑的。


软件编程无疑提高了学生信息能力,却也因聚焦软件而忽略了儿童在物理世界中的创造能力训练,这些才是综合成长最重要、最核心的部分。软件编程教育描绘的AI美丽新世界令家长和学校目眩神迷,但当行业快速发展之后,人们应意识到:编程只是万千技能中的一部而已,过度聚焦付出代价的是儿童的整体技能失衡。


编程的世界不只有软件。硬件、结构件也很重要。更多元健全的学科布局才能更好满足孩子的均衡发展。学校和教育部门也需要推进 “交叉学科”这样的政策顶层设计,才能更好涵盖各类学科,让儿童全面发展。


永恒的是创造


对编程教育而言,工具只是可以切换的手段,创造、解决问题才是目的。


多元结合才能让孩子学习更广泛的知识,有更大的创造的边界,而不止于虚拟的数字世界中。学会编程能够让孩子做一些简单的动画。


如果把Licklider“人机共生”的观点泛化到机械和硬件电路,你会发现也同样适用,只是主题换成了如何让人与实体产品更好地互动。近年来,相比单纯的软件和互联网编程教育,创客教育领域涌现出的更多是新型创客编程硬件。


英国的Micro:Bits控制板鼓励儿童结合3D打印件和模块化的电子积木,是一种能极大体现创造力结构形式/作者整理


好的编程教育不应过度聚焦“代码”和“算法”教学,而是提供包容的成长空间,和软硬件的广泛学习机会,让儿童去探索知识边界,构建自己知识体系。而非受限于AI或者“大数据”的软件叙事。


相比追逐“人工智能”这样目的性强的软件编程教育,兼顾更多软硬件创造工具的教学系统,更能帮助儿童成功应对未来动态变化的生产关系。


社会任何时候都需要能纵览全局的人,而非易受趋势迭代影响的代码专才。儿童花费几个寒暑假参加培训,掌握一定代码希望驾驭AI时代前,一定要考虑清楚:即使系统掌握了底层代码和算法的人,在科技趋势变迁下往往没有竞争力。程序和算法好实现,然而技术平民化的速度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尤其这种变迁还被AI加速了。


AI时代,一切代码、算法都泛化为随处可见的基础设施,唯有创造力永存。是否能做创造力的主人,直接关乎 “编程儿童”最终的高度。中国的家长和老师其实可以往长远看:既然儿童未来写什么代码在AI面前差别不大,那么除了代码,孩子还能创造什么?


回到开头的问题:编程儿童们在未来的工作体验到底如何?


答案因人而异。但可以肯定的是:最适合未来AI时代的儿童,永远是既能在代码海洋中潜泳翱翔,又心怀对物理世界的热爱,用创造力的眼光包容新技术的个体。


芥末堆注:本文为作者投稿,不代表芥末堆观点。封面图来源图虫创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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